摘要:对同胞的贫困与苦难缺少体认与感知,就很难从内向外地生发出强烈的改变贫困人群命运的意愿,就很容易在扶贫工作上浅尝辄止、浮于表面
大一女生X躲在宿舍被窝里抽泣,舍友很不解,再三逼问下,X说出来的困惑让舍友们大吃一惊。X来自西北一个偏远乡村,从来没人告诉她来月经的时候该怎么处理,她以前都是像妈妈那样用布条替换,湿透了就洗洗晾干再用。上大学后,X发现同学们的处理方式和她不一样,但因为害羞不敢把布子洗过之后拿出来晒,只能躲闪着使用潮湿的布条。最近她感觉下阴瘙痒,很害怕。了解了她的情况,舍友们急忙带她去了医院,所幸没有大碍。
有些人贫困落后的生存状态,确实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感知甚至想象。当我几天前听到这段真事儿的时候,坐在我对面的讲述者仍对此事感到不可思议。她那震惊的表情,我跟一些在基层做驻站记者的同事聊天时,也时不时能够看到。我们对于这个时代的认识,绝大部分是通过大众媒体构建起来的。这些年,中国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媒体报道的主流也是昂扬的、光鲜的,是以城市为中心的,是以追逐进步生活为方向的。我们习惯了用城市里高楼大厦代表行进中的中国,乃至于忘记了地震震出的那些黄泥土的房屋、从没“见过世面”的贫困学生,也是真实中国的组成部分。
人心向好,愿意关注更鲜亮的生活,这很正常。丧失感知苦难的能力,其实也是人类的通病。几个月前,3岁难民男童艾兰·库尔迪惨死在海滩上的照片,震惊了全世界。然后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人过得这么惨,原来全球难民总数已经接近6000万,原来仍然有4000万人在境内流离失所……当苦难再次被感知到之后,很多国家采取了更积极的行动。这就是感知苦难的意义。
在进步发展的逻辑里,怎么表现贫困的苦难,是一个挺难的事儿。我们的权力主体是以城市为中心的,制定政策、执行政策的人,绝大部分在城市里(至少也是在城镇里);我们的市场资源分配也是以城市为中心的,资本必然选择人多的地方;我们的表达平台与权利空间,也是从大城市向外部逐层递减的……这样的社会结构和主流话语格局,会弱化底层人群的声音与身影;“另外一些生活方式”,会散落在偏远的地方,不被关注,只能默默承受苦难。
如果整个社会与公众,对于同胞的贫困与苦难缺少体认与感知的话,就很难从内向外地生发出强烈的改变贫困人群命运的意愿,就很容易在扶贫工作上浅尝辄止、浮于表面,难以从命运共同体的维度来关切贫困者的冷热与困顿。
11月23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审议通过的《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明确要求,要采取超常规举措,拿出过硬办法,逐级立下军令状,层层落实脱贫攻坚责任。未来5年,中央确定了5大举措,要实现7000万贫困人口精准脱贫。有时间表,有军令状,表现了中央坚定的决心。从上往下的压力与要求,是必需的;但与此同时,我们还应该尽量唤醒社会的自主动力,让贫困被更多的人群看到、感知、关切、体认,愿意为这项事业出每一份力。
7000万人,不是一个小数字,而是一个一个真实的生命。他们的生存状态与生活诉求,需要得到更充分的关照与展示。地方政府不能以“报穷露丑”的狭隘心理捂穷遮穷,更不能以贫困县为幌子,只盯着上级经费。而这样庞大的人群脱贫,光靠捐款捐物的外部输血是不够的。富裕是一种生活方式,它需要对接市场,对接现代技术,对接教育医疗资源,需要在现代文明的架构里匹配丰富的社会资源。这就需要赋予贫困人群更充分的表达权、话语权,让他们的身影与声音堂堂正正地呈现,让他们的诉求与渴求得到公平正义的阳光。
人类不能失掉感知贫困的能力,唯有带着真实的痛感,才能充分理解这片参差土地的真实全貌,才能内生出改变同胞命运的急迫感、压力感。军令状由外而内,体认力由内而外,只有内外呼应,上下齐动,每年一千多万人群脱贫的目标,才可能达成。那些未被重视的贫困者的艰难命运,才可能彻底改变。唯有感知与体认之后,每一个扶贫参与者才能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别人的事儿,那是咱们自己的事儿。
来源: 新华每日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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