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初的《查理周刊》枪击事件,到刚刚发生了全巴黎恐怖袭击,为什么是法国成了极端分子恐怖袭击的目标?
编者按:从年初的《查理周刊》枪击事件,到刚刚发生了全巴黎恐怖袭击,为什么是法国成了极端分子恐怖袭击的目标?传统上,法国一直是以开放、包容的态度接受来自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的文化和移民。有数据统计显示,生活在法国的穆斯林总数超过六百万。
当法国政府、法国民众在努力根据本国“政教分离,坚持政治和社会世俗化”的传统共识希望能把穆斯林移民真正融入本国文化的时候,现实却是这一政策的彻底失败。穆斯林移民在法国建立了他们的飞地,保有着自己的宗教和传统,他们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甚至敌对。这不是法国独有的情况,从布鲁塞尔、马赛到哥本哈根,世俗政策的失败正威胁着欧洲白人主流基督教社会。
上海译文出版社即将于明年年初出版的作品《慕尼黑的清真寺》中有关于法国巴黎一部分片段。作者、普利策奖得主伊恩·约翰逊长期关注宗教信仰问题,在《慕尼黑的清真寺》中,通过对生活在欧洲的穆斯林移民及其后裔的采访和研究,告诉我们为什么伊斯兰激进组织会发展到目前这种状况,而西方社会在其中又犯了什么错误,应该如何反思,采取对策。本文经过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澎湃使用。
【摘要一】
巴黎市中心有座外表像希腊神庙的十分宏大的马德琳大教堂。在它的对面有一间小咖啡馆,室内橡木环壁,铜饰绕柜。时间还是清晨,步伐轻快地踱进门来的正是赫尔维·特雷尔,这是他去法国内政部上班途中,他的工作是制定国内有关穆斯林的政策。我在2004年第一次见到他时,法国真的烧了起来:穆斯林聚居区里遍地都是燃烧着的汽车。但特雷尔丝毫不受干扰,因为他深信法国有着正确的战略选择:与穆斯林兄弟会合作。
法国有超过400万的穆斯林,是整个欧洲最大的伊斯兰人口。移民,为日渐老去的共和国注入了青春元素,他们帮助建立了与伊斯兰世界的业务往来和文化联系。但他们大部分都集中居住在阿姆瑞一类的贫民区里,游离在法国的主流社会之外,教育无着,就业前景暗淡。“9·11”将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些社区,这里的青年被招募去阿富汗打击西方。2005年,成千上万的人上街暴乱,夜夜有汽车被点着。一批高级官员被召集起来,负责起草解决方案。特雷尔是其中之一。
2003年,法国官方认定穆斯林需要有发声的渠道,并因此建立了法国穆斯林宗教委员会。这个组织应由选举产生,但官员们遇上一个问题:谁该投票?法国公民不必登记自己的宗教信仰,所以国家没有对穆斯林的统计数据。解决之道是由各清真寺推举出代表。大清真寺会得到更多的席位,因为理论上他们代表着更多的穆斯林。这个公式尤其帮助了一个特殊的团体:法国最接近穆斯林兄弟会的组织,法伊联。
法伊联是由好几个伊斯兰团体组合起来的,与赛义德·拉马丹的日内瓦伊斯兰中心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1989年,由于两个女孩子戴头巾上学被学校开除的事件,让法伊联进入了全盛时期。法伊联组织抗议活动,并迅速地在法国各主要城市的贫民区中扎下自己的根系,成为一支力量。在此之前,法国的穆斯林组织都是按自己母国的不同,四分五裂。相比之下,法伊联提倡的是某种“法国伊斯兰”,虽然花的是外来资金,但它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这个团体从阿拉伯国家中获得大量的资金。即使在今天,法伊联的官员说它年度预算的四分之一,换句话说有300万欧元,或400万美金来自于海外捐助人,特别是来自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和科威特等国家。这种资助意味着法伊联的清真寺更大,在委员会选举中能得到更多的席位——远超法伊联的实际实力。2003年选举中,在二十五个代行中央委员会职权的地区委员会中,法伊联赢得了十二个委员会的控制权。它突然间被推上了权力的中心。
法伊联隶属于穆斯林兄弟会,特雷尔立刻就承认了,但他能轻松应对这个问题,他抬了抬眉毛说道:“如果说法伊联与穆斯林兄弟会无关,那是睁着眼说瞎话。有关系。但他们也要接受这里的规矩,要按规则出牌。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对那些不了解实情的人有如此吸引力的原因。”
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属于这一类。不然的话,为什么将投票规则制定得有利于沙特资助的大清真寺呢?也许,内政部原该设立投票规则,以接触到那些更为世俗化的而不是成天混在清真寺里穆斯林民众?
特雷尔加重语气表示反对。“有利于穆兄会才是要点。对付他们不是问题;恰恰相反。放眼欧洲,想要在社会上找到自己位置的就是伊斯兰激进分子。”没错,穆兄会并不代表所有的穆斯林,但对特雷尔来说,他们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他们有着同他们谈话的政府官员一样的“智力水平”。换句话说,他们穿着西装,有大学学位,并能以政治家所能理解方式来提出自己的主张。这不仅让我想起了美解委抛弃老派穆斯林领袖易卜拉欣·加朝格鲁,转而支持拉马丹的那一幕。普罗大众不善言辞,不善交际。他们没有可供讨论的政治计划。普通人麻烦,没有条理。
法伊联另一个吸引人的地方是它帮助填补了一项官方不愿插手的社会服务。法伊联的清真寺为妇女们提供校后辅导和日托服务。这项工作的一位外部支持者是都娜·波扎尔,著名的法国穆斯林社会学家,她在2001年的一本书中提出,穆兄会这类组织,在法国社会和穆斯林移民之间起到了极有价值的联络人作用。它们的服务,她强调说,是在帮助穆斯林融入社会。但在观察了其后几年的事态发展后,波扎尔改变了她的看法。非但没有帮助穆斯林融入,穆兄会这种兼容并包的伊斯兰形式在人们四周编织起了一道屏障,让他们不必再与主流社会接触。教育往往受到阻断,职业生涯十分有限。“这是一种将社会割裂成两大阵营的观点:伊斯兰和非伊斯兰。他们有把一切都伊斯兰化的需求”,波扎尔这样谈到。通过接受像法伊联这样的组织,西方政客们参与到这样一种范式中,默认伊斯兰激进分子所声称的,只有伊斯兰才是一切问题的答案的说教。
波扎尔和其他一些穆斯林开始意识到穆斯林面临的大多数困难与宗教无关,因而让一个宗教团体来负责解决问题毫无意义。穆斯林的问题是所有贫困移民的共同问题:失业,教育不足,街头犯罪。穆斯林有这些问题没有什么特别。然而,认为伊斯兰就是答案的想法实在迷人,很快华盛顿也制定了类似政策,呼应半个世纪前它自己的所作所为。
2005年年底,美国国务院做出决定,欧洲穆斯林需要美国的帮助。太多人生活在与主流彻底绝缘的化外社会;极端主义盛行,暴力活动猖獗;“9·11”的四名劫机者中有三名是在欧洲被“极端化”的,在伦敦,在马德里,几百人死于恐怖分子之手,绝不是偶然的。国务院认为,欧洲所需要的,是在建立讨论“异化和极端化”问题的国际网络上给予协助。
这种说法令人心动。美国曾经是伊斯兰激进分子的目标,但它自己社会内部并没有产生常见于欧洲的暴力行为。多年以来,专家们都在争论原因。有些人指出,移民到美国的穆斯林往往都是有工作的,或是计划要进行学习。而在欧洲却正相反,来的穆斯林想要找的是已经不再存在的工作岗位,而教育水准低下,缺乏技能的现实,也妨害了他们找新的工作,就这样,许多人深感沮丧,手头又有大把时间。社会服务被认为也与这个问题有关。在美国,失业的穆斯林并没多少社会福利可以帮到他们,要想生存,就一定要长时间工作。而反观欧洲,那些没有工作的人能够申领相对宽松的福利,又有时间沉浸在极端主义的政治中。有人也提出其他解释:伊斯兰激进主义暴力主要是阿拉伯和巴基斯坦的现象,欧洲的穆斯林移民中很大的比例就是来自这些地区,而那些到美国去的,来源则更为广泛。
【摘要二】
慕尼黑清真寺与恐怖活动有着令人不安的联系。
1980年代,马哈莫德·阿布赫利马是清真寺的常客。不久后,他就去了美国,1993年,由于试图协助炸毁世贸中心,被判入狱。
德国警方窃听了达卡赞利的家并跟踪了他在清真寺的接触对象,其中有一位很特别的男士,穆罕默德·阿塔。两年后,2001年,阿塔驾驶着第一架飞机撞进了世贸中心。
在其后的数年里,又发生了马德里和伦敦的恐怖事件。而嫌疑对象都是在欧洲出生的第二代或第三代年轻穆斯林,这让调查人员万分震惊。
对慕尼黑穆斯林的争夺,给西方带来了一种致命的意识形态。
伊斯兰激进主义,是一种高度政治化的暴力的思想体系,为恐怖主义提供了温床。在2001年纽约和华盛顿的恐怖袭击中,西方直接体会了这种暴力。而它的历史更为久远,困扰了世界各国好几十年。
1970年代和80年代,美国曾试图争取穆斯林在阿富汗对抗苏联,著名的基地组织就是在那时诞生的。但慕尼黑清真寺还要往前推三十年,那是冷战之初。在这里,德国,穆斯林卷入的是一场心理战,一场观念之争。
在整个西欧,穆斯林人数在1500万到2000万之间,是美国的四倍。
这种人口结构的变化并没有逃过伊斯兰世界的眼睛。在这历史性演变的关头,穆兄会已经把自己的根系深深地扎进了西方社会。
没有人能说得清西方对穆兄会既迷恋又排斥的心态。最著名的伊斯兰激进主义组织就是穆斯林兄弟会,正是穆兄会,把清真寺变成了一个实现党派目标的基层政治组织。而穆兄会在西方的几乎所有活动,都起源于运作慕尼黑清真寺的那一小群人。
伊恩·约翰逊(IAN JOHNSON),中文名张彦,曾任《华尔街日报》中国分社和德国分社社长。现为《纽约时报》《纽约客》《纽约书评》等媒体供稿。除了宏观的经济议题,长期以来,宗教信仰问题一直是伊恩·约翰逊的写作主题,目前他一共出版了两本专著,《野草》(Wild Grass,2004)和《慕尼黑的清真寺》(A Mosque in Munich,2010)。
来源:凤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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